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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解封”后异乡人的归与留:有人连夜自驾回家,有人留下再战

  时隔76天后,被新冠肺炎疫情按下“暂停键”的武汉,于4月8日零时起正式解除离汉通道管控措施。

  提前3个小时,广东清远老板黄春明便驾车到武昌高速路口排队等待放行。从春节前到武汉推销砂糖橘意外滞留,到写好遗书当志愿者,这趟星夜兼程的归家之旅他已期待太久。

  同样滞留武汉当志愿者的24岁甘肃张掖姑娘屈玲玉,也定好了4月9日回家的机票。忙碌奔波两个多月瘦了15斤,她为自己临行前在武汉的最后一天定了个小目标:吃碗热干面。

  滞留武汉的25岁飞行员翟晨飞仍在待命,归期未定。4月8日凌晨,他和朋友开车在市内兜了一圈,“庆祝武汉‘解封’。”

  两个多月的沉寂里,这些意外滞留的异乡人们,与这座城市产生了新的羁绊。他们在疫情的风暴眼中经历了无所适从,也享有了武汉春天里盛开的樱花,懂得如何珍惜眼前人和生命。

  这座江城也被许多人留恋。1月底从深圳赶来武汉支援雷神山医废处置的李海建留了下来,他还要参与“第二次抗疫”。屈玲玉说,月底她还会回到武汉工作,她要继续留在这座城市。

  归途

  “广东特强体质!”4月7日下午,拿到核酸检测阴性结果,黄春明兴奋地发了条朋友圈。这也意味着,几小时后,他就可以如期启程回家了。

  这是34岁的广东清远人黄春明在武汉停留的第78天。

  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时,他换上了军绿色的短袖衬衫,因为在他的家乡,白天最高气温已经达到25度左右。不过他发现,行李箱里大部分衣服都是冬天的外套,他笑着感慨:“由冬天熬到夏天啊。”

黄春明在收拾行李。

  1月21日,在清远经营农业公司的黄春明为了拓宽砂糖橘销路,和业务经理一路驱车来到武汉,不料橘子还没卖出去,就遭遇“封城”。索性将一吨砂糖橘送给方舱医院的施工人员和医务人员后,黄春明就地当起了志愿者。

  两个多月的充实忙碌无法消减他对远方妻儿的思念。4月7日21时许,从志愿者团体举办的欢送会上匆匆离开后,黄春明驾车赶到武昌高速路口,排队等待放行。离开武汉前,他还特意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热干面。

  4月8日零点刚过,车流缓慢向前移动。尽管已是午夜,黄春明依然难掩兴奋之情,“马上就能回家见到老婆孩子了,很想抱抱他们!”

  同一时刻,36岁的广东揭阳人陈远航也未眠。已在武汉朋友家暂住78天的他正守着新闻直播,见证这座城市按下“重启键”。

  1月21日抵达武汉时,陈远航没想到自己原计划两到三日的访友计划,会被延长至两个多月。这期间,原本在顺德经营3家公司的他,除了偶尔出门取订好的蔬菜外,几乎完全“禁足”,“每天的路线就是客厅、房间和阳台。”

  4月8日,陈远航买了最后一次菜,带着朋友家过年期间自制的腊鱼、腊肠做纪念,登上了开往广州南站的高铁。这趟17时10分启程的列车,要到当天晚上才能抵达,但归家心切的他,已决定连夜打车回顺德。

  几乎是列车缓缓驶离汉口站的同时,黄春明回到了清远久违的家。这比他预料的时间要长很多, “路上开车太累了,在休息区睡了一觉。”

  他亲自下厨为妻儿做了晚餐,一只10斤重的清远鸡被做成了白切鸡,摆满了两个盆子。黄春明和妻子,还有3个孩子围坐在一起,他用手逗了逗小儿子胖嘟嘟的脸颊,“家里的小孩子都饿坏了。”

  滞留

  这场意料之外的滞留,曾令黄春明一度措手不及。

  武汉“封城”后,一夕之间,路边的餐馆、旅馆关停,黄春明和随行的业务经理差点无处可去,好在他经商多年有一些人脉,有朋友提供了空置的房子供他们暂住。

  由于缺乏足够的社会联结,最初他们的生活并不方便。黄春明说,一开始只有居委会开具证明,普通人才能进超市购买生活物资,“可我们外乡人去哪里开?”由于不方便去买菜,他和同伴曾有一段时间连着几天吃了17斤面条,米菜肉基本什么都没有,连食盐和花生油都是向朋友借的。朋友“收留”下他们后,不时去超市给他们带点蔬菜,才稍微改善了些伙食。

  他自嘲道,“我是南方人,我这辈子真的最怕就是面条”。这些他一直未向家人说起,直到“解封”前几天,才敢和家人吐露。

  “一年之计在于春。”黄春明说,回到清远后,第一时间就要把农田重新规划,马上补种。有几位工人跟着他好几年了,他希望能够让工人尽快开工,“他们还有孩子要上学,生活蛮困难的”。

  被困在武汉,陈远航的生意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虽说可以“移动办公”,但许多事情无法躬亲,还是会耽误进度。而且作为经销商,陈远航知道,即便他们公司可以想办法筹措资金,有些产品也不可能如期提货。

  4月7日,陈远航告诉南都记者,生意还算正常,只是公司内部的一些变化,只能回去解决,“现在就是等着回去才能解决和面对工作的问题。”

  屈玲玉在武汉开餐馆的梦想也被搁置了。

  这个来自甘肃张掖山丹县的姑娘去年来到武汉工作,过年被滞留于此。疫情期间,多家商铺关门,物资短缺,拉着一个小手推车,她开始穿梭在武汉的大街小巷,为医护人员购买急需物资、帮忙搬卸援助物资、为居民剪头发……

屈玲玉用手推车送物资到武汉科技大学附属天佑医院。

  在武汉,屈玲玉度过了24岁的生日。她今年的生日愿望,原本应该是筹集资金开店,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不过,为医护人员采购物资,将她的“梦想基金”花光了。疫情期间,她采购物资共计用掉14万,其中就有她这几年存下的全部积蓄8万元。

  “积蓄没了,但上个月家乡发了一笔慰问金给我,不过买物资又用去了差不多一半。”屈玲玉说,张掖市和山丹县为她发了3万元慰问金,她还获得了山丹县“优秀志愿者”称号。

  疫情还打乱了25岁的南航飞行员翟晨飞的行程。

  1月22日傍晚,他执飞完从北京到武汉的航班后原打算小憩,第二天再执飞从武汉到昆明的春运航班。

  “封城”通知突如其来,飞行任务取消,翟晨飞不得不继续留在武汉。他也未能按计划前往新加坡学习,计划中,他在武汉执行春运航班结束后,会在2月前往新加坡学习改装波音787飞机。

  新生

  “心理压力很大。”滞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黄春明每天浏览着关于疫情的报道,见证确诊病例数的增加,令他如坐针毡。他决定要让身体运转起来。

  火神山医院刚刚宣布筹建,他就主动报名做志愿者,但那边更需要建筑熟练工;后来洪山区开建方舱医院,他把当初从广东拉过来却滞销了的一吨砂糖橘,送给了方舱的施工人员和医务工作者。

滞留武汉后当起志愿者的黄春明。

  这次捐赠,让黄春明遇见了由85后“海归”倪朗发起的青年志愿者团体“影子梦之队”。看他们每天都忙到深夜,冒着雨雪将一批又一批的防护服、口罩、消毒液等医疗物资安全地送达医院,黄春明觉得“挺伟大的”,于是和业务经理一商量,都加入了进来。

  他们连人带货车被编入了“万能小组”。每次出任务,都是二三十台车组队出发,从铁路货运站卸货、装车,然后将宝贵的医疗和生活物资配送给当地的医院和社区,平均每天要花十多个小时。

  频繁与不同的人交接,客观上也增加了被感染的风险,但黄春明从中找到了强烈的归属感。他说,感觉自己与这些志愿者同伴有高度一致的三观,很聊得来。“冥冥中好像武汉要我做点什么,这些事还必须得有人去干……”他们都这样想,所以走到了一起。

  滞留武汉,也让黄春明碰上了樱花盛开的好时节。

  3月初,黄春明开车从郊区拉着医疗物资往医院跑。不知怎的,他就驶到了武汉大学附近,目光被一大片樱花吸引住。他跳下车,凑近一簇簇粉的、白的樱花,拍下了照片,“武大的樱花开了,美,很美。”

  突然停止运转的城市也让翟晨飞很不习惯。起初,他还能通过私家车出行,后来他只能骑共享单车。于是,闲不住的翟晨飞也去做了志愿者。

  期间,他给雷神山医护人员送自热火锅,扛起过人高的箱子,还曾拍摄《冬去春来》的纪录片纪念疫情期间的点滴。

  武汉“解封”前,翟晨飞的志愿者活动已进入收尾阶段,“最明显的感受就是病患少了。有时候捐东西,医院的科室都说我们够了,现在不需要了。然后慢慢地会发现雷神山和火神山的病人出院了,有的可以转院了,重症也都可以转运到市区里面的医院。情况在逐渐好转。”

  离别

  4月8日,电视直播画面定格武汉江汉关钟楼,时针、分针、秒针在零点重合,武汉“重启”。

  屈玲玉看到,镜头扫过璀璨夺目的光谷星河、楼体霓虹灯点亮“武汉你好”和“致敬每一个”字样的商场,在武汉的这段日子像放电影般在脑海浮现,她很庆幸参与了武汉从生病到治愈的过程。

  屈玲玉就要和武汉暂别了,她已买好了4月9日回家的机票。在这之前,随着疫情逐渐好转,各地驰援湖北的医疗队陆续返航,她已经做了多次离别的“练习”。

  “拥抱的时候不舍,真的想再多抱一会儿。原谅我太贪心了,也是唯一的贪心,想每一个拥抱久一点。”3月29日,送别广西援湖北医疗队时,屈玲玉收到了一件护士服。这是广西医疗队送给她的回礼,“屈屈”二字被爱心包裹写在了衣服的醒目位置,旁边是18位护士的名字。

  两天前,有人打来电话,告诉屈玲玉有9位外地的志愿者要离开武汉回老家,问她要不要去送别。

  这是一批从山西等地赶来的爱心人士,一直帮社区送菜。屈玲玉想为他们准备送别礼物,夜深了,她跑了街边好几家商店都关门,只能和认识的商家联系,凌晨才买到苹果。

  “爱心寄语也来不及收集了,我用粉色小布袋将苹果包起来,正面写了‘平平安安’四个字,用红笔画了一个爱心,背面写了‘谢谢您’。”4月7日早上,她6点就早早起床,赶上了送别。看着这些志愿者随车离去,她弯腰鞠了一个90度的躬。

屈玲玉用粉色小布袋将苹果包起来,正面写了“平平安安”四个字

  “感觉自己每一天都在长大。”屈玲玉想,疫情结束后,要做一个大大的纪念相册,记住所有的感恩和美好,也纪念所有的成长。

  有的离别却是永远。

  疫情期间,黄春明朋友的家人不幸离世,其中两位还与他有过往来,“人的生命太脆弱了”。他发现,以前感觉不是很重要的人,“这一刻你都特别想联系他”。

  身处风暴中心,黄春明很多次嗅到死亡的气息。运送物资进入医院时,他感觉“空气都是宁静的”。

  他看到医院的车子在外面运输遗体,车子转来转去,似乎走过了他的全身,让他打了个冷颤。夜晚回到住所时,黄春明都会想一想,“万一我感染了,家里的小孩子怎么办?”

  他用“年少气盛”形容过去的自己,他以前喜欢想着今晚去哪里玩,怎样才能赚更多的钱。但他现在觉得,在生死面前,名与利都是很虚渺的,他只想比以前更珍惜眼前的人。

  回家前一天,黄春明又在朋友圈里把“比以前更珍惜眼前的人”发了一遍,配上了老婆和孩子的照片。

  临行前,志愿者团体为黄春明举办了欢送会。疫情期间,每个人都戴着口罩,黄春明不是很能记清每个人的样子。在和队友们最后一次相聚中,他努力地把每个人的样子记下来了。

  坚守

  4月8日7时许,南航首班武汉飞成都航班将由翟晨飞同样滞留在武汉的同事陈玺执飞,翟晨飞觉得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目前,翟晨飞还需留在武汉待命,归期未定。4月8日凌晨,他和朋友开车从汉口到沿江大道,上了上江二桥,然后到了武昌,“兜一圈回来,庆祝一下武汉‘解封’了。”

  来自广东深圳的李海建也还将继续留在武汉。

  作为一家节能企业的董事长,从1月29日开始,李海建便来到武汉参与雷神山医院医疗废弃物焚烧车间建设。

  4月7日下午,李海建和团队正配合雷神山医院进行收尾工作。从4月8日起,他将交接雷神山医院医疗废弃物焚烧车间的工作给深圳的同事,由他们进行焚烧车间数据的采集及后续研发工作。

  “我还要留在武汉,参与‘第二次抗疫’。”4月7日,李海建告诉南都记者,他需要配合武汉当地有关部门对雷神山医院关闭后,医疗废弃物焚烧车间的环境后评价。“经过了这次疫情,焚烧车间有没有对环境造成污染?土壤、水质、大气等各个方面,我们都需要配合相关部门来做检测,目前,这项工作已经在开展中。”

  屈玲玉同样有一个要留在武汉实现的心愿。

  过完本命年生日的第二天,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疫情结束后想回家当个孩子。如今武汉“解封”,她决定,回家见见家人后,还是会回到武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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